2019-07-30

台灣第一位女性原子物理博士:林清涼

林清凉教授小檔案 2005年1月號臺大校友雙月刊第37期
 1931年生於高雄縣岡山鎮,1954年畢業於台大物理系,1966年獲日本東京大學物理學博士。曾在該校及美國麻省州立大學Amherst分校和史丹福大學擔任研究員及訪問學者,專研原子核結構、核反應和介子交換流的功能。曾任台大物理系系主任,任內和同仁積極革新並且奠定自由、民主的學術和行政基礎,以及良好的研究環境,同時和沈君山教授排除一切障礙執行目前所謂的「通識教育」課程。目前是台大物理系兼任教授。
 退休後完成自學用的物理學叢書,一套四冊:(1)力學:牛頓力學、彈性、流體和熱力學;(2)電磁學:宏觀電磁學、光學和狹義相對論;(3)近代物理學Ⅰ:量子力學、凝聚態物理導論;(4)近代物理學Ⅱ:原子核物理學簡介、基本粒子物理學簡介。五南出版。


我在台大物理系的回眸(節錄)全文http://www.alum.ntu.edu.tw/read.php?num=37&sn=755
口述‧圖/林清凉(台大物理系退休教授;現為兼任教授)採訪整理/林秀美
物理能使我快樂、欣賞、微笑。-林清凉

父親期望我當律師
 我出生於高雄縣岡山鎮,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。不但環境優美,並且日治時代是日本空軍總署所在,設有官校、通訊和機械工校,還有敢死隊駐紮。
 我是家中唯一女孩,很受父親疼愛,小時候他常帶我去串門子,發現我明是非適合當律師,可以為台灣人辯護。當時我年紀小,對父親的看法不瞭解,長大後才瞭解殖民地的台灣人不被允許從政或涉入經濟,轉而崇尚以律師或醫師為業。
 但在台灣光復之初,社會動盪不安,父親更因司法不公,吃過很多苦頭;在目賭諸多腐敗現象後,我才比較認真地思考自己的志向。以我直率的個性必難見容於當時,當律師可能會喪命;其實我想當外科醫師,但母親說我有潔僻又不善說謊安撫病人,適得其反。我想想倒也合理。
 我初中唸高雄第二高等女子學校,那時美軍轟炸得厲害,連校舍也被波及,只好停課。光復後高雄第一第二高等女子學校合併成為省立高雄女子中學,但無校舍(被炸毀),於是先向高雄中學借教室上課,等修好後才到原來的第一高等女子學校上課。我每天從岡山搭火車到高雄通學,路途遙遠,加上有安全顧慮,於是初中畢業後,轉而報考台南女中,在台南女中完成高中學業。

親身經驗高雄二二八
 由於從小在軍事基地附近長大,對戰爭比一般人多些警戒,日方為了保護軍事基地,對學生和當地人民也會施以急救、防空襲等自保訓練。故鄉兄長們常提醒我,一旦發生轟炸,帶領故鄉老弱婦孺避難可能會變成我的責任(因為從小學六年級以上的男性幾乎全被軍方動員了),因此受到特訓,如訓練膽量以及鍛鍊身體。同時讓我看日軍屠殺中國人的圖片,待我年紀稍長才知道他們曾經抗日(日治時代,台灣知識青年抗日者眾);近代中國歷史的悲劇,從小即烙印在我的腦海中。
 戰後,我又親身經歷高雄二二八事件。事情發生那天,學校下午宣佈停課,由高年級生分批帶學妹們離校,當時街戰已十分激烈,還好有日治時代受過軍事訓練的青年熱心帶路,才能安然擺脫槍林彈雨。好不容易輾轉來到火車站,才知道火車已停開,一行人在車站前的民宅躲到傍晚,不得已折返宿舍,然後高年級生到學校附近的同學家中拿些食物回來給大家裹腹,我們就在學校學生宿舍渡過這一晚。第二天部分路段通車,這次走到楠梓才搭上車。同行有位北京師範大學畢業的史老師,她是外省人,二次大戰時曾參加過游擊隊而失去一眼。路上,她還和軍隊說情,原以為溝通無礙,沒想到行經陸橋時,子彈竟然打過來,幸好我們都受過訓練,低身飛奔,沒有人受傷。

改唸物理系的理由
 二二八事件發生後,我當下確信自己絕不當律師,而且將來的工作也必須無關政治。我特別偏愛理科,但數學太單調、化學實驗氣味難受又要背很多化學式,倒是物理沒有這些缺點;在一一排除不喜歡的科目之後,我決定唸物理。只是不敢告訴父親這個決定,因為二次大戰讓他失去兩個有為的兒子,其他兩位哥哥又不符他的期待,所以他把希望寄託在我和弟弟身上。
 我個人並沒有強烈的升學意圖,我唸台南女中時就有親戚朋友反對,說詞不外是女孩子長大就嫁人了,為什麼要唸高中?父親毫不在乎外人眼光,他告訴我:「如有通天上之樓梯,你就去爬!」,又對有意見的外人說:「有女性在讀,就有男性在讀,那怕嫁不出去?帶回來給我選就好」。他很開明,當然也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女兒。
 當時台灣只有一所大學即台灣大學。其他則是師範學院(現在的師大)、台南工學院(現在的成大)和台中農學院(現在的中興大學)。我找了高雄女中時的同班林玉盞同學(本校化學系許東明教授的夫人,台北醫學院化學教授)一起報考台大,還為此去說服她的父母,結果我考上物理系,她考上化學系。那年是1950年。

時代淬練台大精神
 我們那一屆20 多人,其中台灣省籍只有6人,其他都是外省籍。由於老師鄉音重,很多課我都聽不懂,多靠自修及讀書會補救。事實上我也不愛K書,倒是很享受生活,今日的羅斯福路旁在那時有小火車,我常和同學搭火車去碧潭划船、或是去西門町看電影,偶而聽聽禁書的討論(當時流行各種讀書會)。
 我住學校宿舍,一間有十二人。室友連同我在內有八個人是台南女中同窗、一人來自新竹女中、三個外省人。或許都是離家求學,彼此照應,感情融洽。那時由舍監管理(我畢業後才改為教官),舍監都受過高等教育,很照顧學生。
 當年有許多青年軍隨著國民政府撤退來台,我覺得他們的教育水平高,中、外文底子好,有的人氣質不凡,比同齡的我們看來成熟很多。
 當中許多人出自黨員家庭,所以常從他們那裡聽到所謂內幕消息,不過都能理性地檢討國民黨挫敗的原因,不似現在意識型態對立即劍拔孥張。直到韓戰爆發,言論管制趨嚴,宿舍偶有學生失蹤,有位物理系學姐汪穠年,人長得很漂亮,就突然被抓去關了兩年,出獄後復學,和我們一齊畢業,現在住在美國舊金山。
 雖說白色恐怖籠罩,人人自危,不過台大因有傅斯年校長以及文法學院的世界級教授們「站崗」,無論外頭如何風聲鶴唳,校園內仍頗為自由。傅校長設立一研究圖書資料庫在當時的總圖書館內,將當時所謂禁書集中收藏以提供研究需要,由此可見一斑。
 在這種學術氛圍陶冶下,台大學生的自主性很強。如住宿生要輪流至中央市場買菜,張羅自己三餐(交由廚工料理),月底如有結餘,就可以加菜;傅校長有時候會來宿舍走動,看到菜色不好,擔心學生營養不良,即要校方撥錢補貼。四年的台大生活,養成我們獨立自主的能力,而我們都以身為台大人感到驕傲;也許這就是台大人的精神。

兩年後回母系任教
 大學畢業後,我回岡山中學教書。這是故蔣介石總統所興建的三軍子弟學校。兩年後我回母校當助教,一年後出國進修。台大物理系直到李政道、楊振寧等二人獲諾貝爾獎(1957)後,才躍升為第一志願系,持續約二十年。不過由於早年出國留學者多滯留國外,台大物理系師資一直嚴重不足,在我接系主任(1981-83)之前,物理系仰賴不到20位教授撐起大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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